上山下乡回忆之首篇
本帖最后由 FYWFYW 于 2024-7-2 15:02 编辑4师36团之历程
十连农耕苦乐纪实
一、出发篇:
公元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三日,距今四十九年前,在远郊一个从不停旅客列车的火车站,停着一列绿皮蒸汽专列,车上滿载着一群十七 八岁的中学生,美其名曰为知识青年,其实有的就小学毕业文化,站台上滿是送别的亲人,此时此刻,站內站外,红旗招展,锣鼓震天,囗号声声,革命歌曲一首连着一首不停播放,一派文化大革命火红景象。
忽然,列车气笛长鸣,车轮渐行,高音喇叭也播放起震耳欲聋的” 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车上车下的人们,都如同睡梦中被惊醒,同时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此哭声,地动山摇,声震云天,此景此情,虽过去近五十余载,但仍历历在目,终身难忘!
在哭声、歌声、锣鼓声中,专列缓缓驰离上海,那车中,也有我一席,六七届初中毕业已近2年,时年一十八岁。
二、农耕,痛並快乐着:
历经四天三夜戓三天四夜?停停开开,开开停停,列车终于到达本次终点站;黑龙江虎林县西岗站,全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黑龙江建设兵团四师三十六团团部。
经过漫长的等待,点名,编队,终于乘上了一辆四轮拖拉机拖斗,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抵达十年上山下乡生涯的笫一站--------三十六团十连,一个标准的农业连。也是我上山下乡生涯中最艰苦的一段历程。
接着,几十个男女知青被按排到临时住处,男知青住在刚建成尚未启用的拖拉机机保养间兼车库,真正高大上,一扇大铁门可供汽车进出,层高足有六七米,女知青住在不远处的另一排空房,全部大统铺。
五月的东北,早上3:30天即亮,晚上差不多要19:00才天黑,绝对天长日久,自此,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中学生,就在到达十连后的笫二天,就投入到紧张的夏锄劳动中去,毎日十多个小时的农活,累得小伙伴们个个屁滾尿流,双手血泡无数,叫苦连天。有吋晚上还能听到女宿舍传来的隐隐哭声,真造孽呀,
还好有食堂 (纯插队的还得自已做饭煮菜) ,一日三餐还能饭来张口,虽不可口,尚能喂饱,且有32元的工资,这在当时,至少可挤入中薪阶层也。
该团前身为850农场,知青管理为山寨式半军事化,因无统一着装,清晨出操点名时,一群稀稀拉拉,衣衫不整、半梦不醒的男女前学生,站在连队操场上,绝对是一道变了味的风景。
白天干农活,也是有气无力。並无现今电视剧中,那种狗血罩顶的亢奋场景,全是假的!反正我没见过!除非来拍电影(十年中遇到过一次,拍新闻纪录片) ,有时半夜还紧急集合长途拉练,纯粹折腾人。不过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那套倒也无有,某些影视作品中常有描述,不知我连为何不见此景致?也许天高皇帝远?还是农活事大,尽忠事小?也许又是文艺作品瞎编唬人?不得而知。最多也就是隔三岔五的来段忆苦思甜报吿,时不时来顿忆苦饭的尝尝。
顺便提一下,有个自称三代贫农,毎次控诉万恶的旧社会都有他,台上声泪俱下,台下群情激愤,身受干群尊敬。不料时年冬天,经外单位揭发,原来此公解放前,曾是鸡西煤矿的一个工头,还好身无命案,立即被原地监管,从此凤凰变乌鸡,真正闹了个大乌龙。哈哈
当时农业生产也极左思潮泛滥,” 小镰刀战胜康拜因” 、不用收割机收庄稼,全部人工下地收割,割大豆,手中血泡无数,腰背几近断裂。收苞米,桔杆不用车往回拉,改用人工往回背,寒冬腊月的,背得一身臭汗,连长还站在大路口,象监视犯人般,看谁背得多,瞧谁背得少!收苞米还24小时连着转,不让睡觉,种种苦楚,历历在目。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锄地,不用中耕锄草机,改用人力,一块大豆玉米地千把亩,一垅地到头近二千米,人入其中,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偷懒要滑的只锄地两头,中间跳过,锄完后,到地头歇上一大会,也无人知晓。这种操作,当时查不出,但秋后野草长得有一人多高,大豆颗粒无收。收苞米24小时不让睡觉,那就来个熊瞎子掰苞米,掰一个扔一个,不往堆垛处放,遍地开花!天亮一看,还不如不收,连长差点气晕过去。
吃饭亦如此,荤腥少有,缺油多盐,土豆,白菜,萝卜常年当家,豆腐如同如今龙虾鱼翅,几个月不闻肉味,难得农忙改善伙食,开饭前,见有肉菜,个个眼睛发绿,可红烧肉入口后,却众皆恶心反胄,见鬼了,肠胃已不适应肉食!口粮倒十足,毎人45斤,国人中定粮也算前几名,包伙制主食菜汤敝开吃,但白面少,苞米面多,开饭时,馒头窩头各置两傍,连长在边上瞅着,以此物来定性各人思想品德之高下,于是乎,小伙伴们左右各取等量,食白扔黄,最后被扔弃窝头数量惊人,统统作了忆苦饭厡料
那年秋天,二块苞米地遭野猪入侵,被啃食严重,连里派我班出四个人去看秋,知靑老职工各一组,老职工张其建,胡世宏,五几年抗美援朝转业至此,四川人,风趣天成,妙语如珠,踏入社会第一课,皆他们所赐,受益多多,至今不忘。
所谓看秋者,就是晚上去地里转悠,赶走野猪,毎天掌灯时分,四人肩杠红樱枪(自制,钢筋塅打而成) ,手提马灯,怀揣馒头戓包子,再加几枚土制手雷(不知由那个脑残发明,用10cm长短的钢管,二头压扁,中间填炸药,放入雷管导火索而成) 。
到了二地块交界处,正好有一块西瓜地,每人挑一个,然后二人一组,各自前往自巳的领地。
苞米地各有七八百亩,已是我连最北边地界,再往北全是小树林,时有犲狼熊猪出没,主要是野猪,那玩意祸害苞米时,往往能毀一大片。我们的任务是围着地转圈,大声吆喝,敲打铜锣,有点” 平安无亊喽味道” ,(此铜锣巳放地头窝棚內,不用来回带)动静越大越好,如遭遇野物,则点燃土手雷,炸它个屁滚尿流。可惜的是,此种战斗一次也未遇到,可庆的是一次也没用过,如今想来,当年万一用了这个发明,很有可能会要了我们的命!但当时根本沒人会想到这种后果!
转圈回来,就吃西瓜,烤馒头包子,夜宵的享用,然后,爬上有二三层楼高的木制瞭望塔平台,抽烟喝酒(本人无此爱好) ,聊天。此时斗转星移,银河在天,遙望星空,思绪万千。
将近下半夜,冷气袭人,倦意渐浓,本该再去转一圈,奈何此时冷风嗖嗖,浓霜已起,管他呢,钻进地边三角小窝棚,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回程,红日东升,霞光万道,照在刚收割过的大豆地里,映着浓霜,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天际一群大雁,盘旋展翅,遮天敝日,渐远渐近,一忽儿,黑鸦鸦落滿地,此情此景,让人心旷神怡,舒畅之极。
记得有一次,搭档老张因家中有事,天还未亮,我们就起程往回赶,途中总觉得有东西跟在后面,但几次查看,並无发现,笫二天马房值班来吿知,我们经过后,他们即发现有2匹大狼,跟在我们身后,由于此处巳近营区,狼们犹豫再三,徘迴纠结,才止步不前,最后窜上空马车,对天长号数声,才悻悻离去。从此,天不亮我们再也不敢往回走,如要走,心必四人同行。
三、野趣大自然
农活虽然辛苦,但,亦使人流连往返。被开垦过荒草甸子,留下一溜犁沟,大雨过后,经常可见小鱼仔游行于积水之中,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游往那里,水干即逝,雨来即现,造化之神奇,使人难忘。
冬天挖排水渠,泥沼中层层封冻,破冰挖泥,经常可见蛤蟆、老头鱼、泥鳅等冻在其中,起初以为已冻死,但老职工讲,全是活的,不信,带回宿舍,放入盆中,过一晚,等冰化开后,滿盆小鱼,畅游其中,生命之顽强,可见一班。
初夏,一场暴雨刚过,场院边,农机坪,到处可见一丛丛白花花的不知名蘑菇,众伙伴采的釆,洗的洗,不大会儿就釆了一大堆,随便找个脸盆,用煤油炉煮开,放点盐,也无油,但味极鲜美,聊补菜蔬的乏味与短缺。
夏日芍药,开滿荒野,极其艳丽,秋天的草甸子,黄花遍野,如落日熔金,此即金针菜是也。野百合花大如碗,如林间仙子,搖曳生姿。间有党参、沙参、窜地龙等中药,混杂其间,有一北京知青杨爱全,深爱此物,经常釆集,集少成多,收获颇丰!
夏秋,时时可见百灵一飞沖天,又直线急墮,极其灵巧,其鸣声绝佳,如天籁之音,那笼中之乌,绝非与之匹敌。
收割大豆吋,垄中间有各种杂草混迹其间,有些极难应付,唯有一物,大受欢迎,”黑悠悠” 是也,这”黑悠悠”的果子,极其诱人,口感微甜,水份充足,这可是当年下地干活中绝佳的解渴野果,人人趋而采之,收工吋,人手一株,其大如伞,个个吃的满嘴乌
补充内容 (2024-7-3 09:42):
奇怪,下面死活粘不进去,字敉超了?余下发在2楼罢 大哥哥,前面缺了出发地名称,也没写和当地老乡有没交流及过程,肯定会被问及哪里来的知青。我小学老师里就有几位上海知青,结果英语和数学因为听不懂没打好基础。 本帖最后由 FYWFYW 于 2024-7-3 10:41 编辑
深圳观知 发表于 2024-7-2 15:44
大哥哥,前面缺了出发地名称,也没写和当地老乡有没交流及过程,肯定会被问及哪里来的知青。我小学老师里就 ...
“在哭声、歌声、锣鼓声中,专列缓缓驰离上海”,
“老职工张其建,胡世宏,五几年抗美援朝转业至此,四川人,风趣天成,妙语如珠,踏入社会第一课,皆他们所赐”,
下乡笫一课,全来自彼等老职工,但交流内容,不可见诸文字,也绝不可在此发表,会被删贴:lol
下乡十年回沪后,进厂当工人,娶妻生子与常人一般,十多年后厂子快黄了,(极好的千人国营大厂,年终还会发定期存则当年终奖金,当年郎平国家女排,内外运动服,全由本厂包制)又寻了个区政府三产,工作都倒还都是与电气专业有关,51岁那年,因蛀虫掌权,这个单位又黄了,此时已无国营单位可觅,也不愿意在资本家手下出苦力,一气之下,就此歇下!所以相当于堤前9年退了休,所幸当时政策不错,退休金倒也不甚大碍,工龄不变
多年信奉积谷防饥,从不胡乱消费,摆阔充门面,理财投资加上省吃俭用,生活倒也无虑,退下来后,在街道“老年协会”的为老服务活动中,当了个最年轻会员,並成为志愿者,定期定点,替社区居民兔费修理电器,这可是正真的志愿者,无分文报酬,直至疫情封城,成了真正的退休闲散人,
如今每曰上上矿坛,网上买点物品,为防脑子坏掉,还隔三差五折腾点小制作,养几羽鸽子,弄一缸金鱼,阳台上再种点葡萄桃子无花果等果木,不出家门,既可见绿赏花,又可吃果弄鸽,封城三年,对我来讲,毫无影响:lol
本帖最后由 FYWFYW 于 2024-7-2 15:05 编辑
黑 ,犹如异类。至今,我家阳台上,仍有多年前带回的”黑悠悠” 种子,年年自发不绝,繁殖至今,结果累累,亦是阳台一景。经查百度,此物学名龙葵,果实未成熟时有毒,所幸当年无人食生果而致中毒。
四、总结:
极苦极累的农耕生活,一直持续了近两年,后调至云山水库工程连, 又转战架钱连, 直至重组新建连队, 十年来,历经农工、瓦匠, 兽医、电工等多个工种。至今想来,那段经历,有苦有累,有泪有血,但是,也有欢有乐,苦中作乐,乐在其中,十连虽苦,但总算没见死过人,但随后碾转多地,林海雪源,伐木深山,云山水库,炸山取石,爬电杆,架设高压线,虽然苦累稍减,但历经身死,送别战友,此种压力,没有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的!庆幸上仓保佑,虽历经磨难,仍全身而归。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回头望来,人一生经历,冥冥之中恐有定数,虽然天沒有降大任于我,但已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饿我体肤,空乏我身,这一切,也许是对我的一种眷顾,是另一种方式的回馈!至少,那年我患了人人谈之色変,死亡率极高的”虎林热” ,但未用一药,竟痊愈而归!至少,年过七旬的我,小病小羔也时有发作,但从小到大,竟从未打吊针输过液!
OH My God,哈利路亚!
俺只是搭上了知青上山下乡的末班车,插队八个月! 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兵團生活,有固定收入,比俺強了去了,有點回憶也是應該的。:lol
五十多年了还记得那么清楚,不简单!我是早你22天去萝北插队。 深圳观知 发表于 2024-7-2 15:44
大哥哥,前面缺了出发地名称,也没写和当地老乡有没交流及过程,肯定会被问及哪里来的知青。我小学老师里就 ...
在远郊一个从不停旅客列车的火车站,停着一列绿皮蒸汽专列、、、、、、
在哭声、歌声、锣鼓声中,专列缓缓驰离上海、、、、、、 “一日三餐还能饭来张口,虽不可口,尚能喂饱,且有32元的工资”,呵呵当年的大户,高中毕业没有来得及下乡,顺利考上大学的向下乡前辈致敬。 写的很详实,用词很有水平,可见作者文化还是不低,不知道10年后返回上海,安排了什么工作?返城后的生活过得还好吗? 32元工资45斤粮,羡煞吾也。当初落户知青点,因为是菜区,也有定粮,区区35斤,每月预支7元买粮,落户两年,知青点食堂就没煮过一片肉。 76年下乡插队的小兄弟向老大哥致敬。 曾经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五十二团机务连的报到 ray2003 发表于 2024-7-2 17:22
76年下乡插队的小兄弟向老大哥致敬。
比您晚一年。:handshake :handshake 我在73年插队离南京城不远的江宁县某公社生产队,在区委门口组织的欢送仪式上有敲锣打鼓喊口号的人群和长长的解放牌卡车队伍,,但绝没有可闻的哭喊声。亲人送行时流下惜别的眼泪是人之常情,如果有大悲伤则就变成了对上山下乡运动的认识和态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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